12 一秒的天堂_一秒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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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一秒的天堂

  钟浅回到家直奔厨房,她很饿,胃里空空的,亟需用热的食物来填满。

  阿姨在煲汤,锅里飘出淡淡的中药味道,说妈妈中午醒了一次喊头疼,阿姨提议去医院看看,她又不肯,阿姨一脸同情地说,可能是最近折腾太厉害,离婚对女人是致命打击……

  钟浅喝了两口牛奶,回房放下书包,来到主卧。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夸张的欧式大床,淡金色真丝被,在这里,总是晨昏颠倒,光阴停滞,平时只觉得奢靡颓废,此时却显得有些冷清和压抑。

  方莹戴着眼罩,嘴唇有些发白,本是瓜子脸,稍微一消瘦下巴就更尖,有点楚楚动人的味道。

  钟浅在床边轻轻坐下,覆上从被子里露出的那只手,自出生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手异常细腻柔软,被人碰触后指尖不安地动了动,没什么力量。

  钟浅轻轻握住。

  这样的女人,尤其是青春时代,有着遮都遮不住的光彩,会有很多人喜欢。恐怕没几个能不喜欢吧。所以无论是年少的钟季琛,还是任嘉俊,都对她动心。

  可是,生活毕竟不光是风花雪月。

  多年后,前者跟她没法继续生活,后者即便是仍然心存爱意,也不会不顾一切的争取和她在一起。人都是现实动物,无可厚非,因为只有顺应现实,才能得到世俗的幸福和快乐。

  钟浅在妈妈房间里坐了许久,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别人家的孩子从父母口中得到的人生道理,她的父母用行动传授给她。

  回到房间,合衣躺在床上。胃里依然很空,却没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困意渐渐蔓延,半睡半醒间,她又一次回到过去。

  那年她四岁。

  爱穿红色公主裙,和爷爷奶奶住在老宅子里,每天房前屋后楼上楼下的跑,脸颊红红,被奶奶唤作小苹果。偶尔她也会很安静,吮着手指头,站在书房门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辨认里面声音。

  里面在咆哮,爷爷又在骂爸爸了。除了经典的两句“你这个不孝子,非得把我气死不可”,又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爸爸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对守在门口的她也不理不睬,大步流星下楼直奔车库。她一路跑着跟过去问,“爸爸你又做错事了?”

  “是不是因为我?”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从大人们不止一次的争吵和闲言碎语里得知,自己是爸爸的一个重大罪状。

  钟季琛愣了一下,“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钟季琛语气有些不耐,他的视线锁定在一辆红色法拉力超跑上。看了会儿,掏出电话打出去,“喂,你不是老早就觊觎我那车了吗,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钟浅也在盯着爸爸最爱的小红车,眼里充满好奇和渴望。

  这是爸爸的二老婆。

  在她看来,比对他的大老婆还上心。

  第一次看到时,他远远地郑重其事介绍,“这是你小妈,你要尊重她。”尊重的意思就是只许看不许碰,不过每当爸爸开着小红车出门时,都特帅。

  这边钟季琛收起电话,一把抱起她,“走,老爸和小妈带你去兜风。”

  车速并不快,在他看来。可对她却是极限,如果没有安全带绑着,她肯定一早就被甩出去,全程她都哇哇大叫,眼泪都飞起来。

  停车后,小脸哭得通红,钟季琛抱着她好一顿哄,捏着她的鼻子叫她胆小鬼,又许诺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才肯罢休。

  然后爸爸的好朋友来了。

  把爸爸的小红车开走了。

  她这时候才知道,爸爸把他的二老婆给卖了。

  接下来几天又有很多人来。

  在别墅车库里,看爸爸那些球杆,鱼竿,雪橇滑雪板,两眼放光地讨价还价,然后装进各自的车里,满意地离去。

  她站在一边,看的很心疼,偷看爸爸脸色,一脸平静。

  有个叔叔扛着一副球拍过来,摸摸她脑袋问,“这个卖吗?我多出点儿。”

  爸爸笑笑说,“这个你买不起。”

  人都走后,一大一小坐在车库门口,身后空荡荡,说话都带回声,她忐忑地问,“爸爸咱们家没有钱了吗?”

  “有。”

  “那你怎么把东西都卖了?”

  “因为我要用钱。”

  钟季琛难得耐心,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我跟你爷爷还有公司那些老家伙意见有分歧,他们都说我胡闹,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不同意,我就自己做,他不给钱,我就自己筹钱。”

  “那你会卖掉我吗?”漆黑的大眼睛里有一丝紧张,因为平时爸爸经常说,再不乖就把你卖了换烟抽。

  “当然不会,”他捏一下她的小鼻子,“你是爸爸的小开心果,卖了你我欺负谁去啊。”

  “给很多很多钱也不卖?”

  他摇头,“不卖,坚决不卖。”

  他又安慰道:“放心,用不了多久,爸爸会一样一样把它们买回来。”

  “用我自己的钱。”

  她似懂非懂地听完,起身跑开,回来时抱着一只星际宝贝存钱罐,“爸爸这些钱给你。”

  钟季琛傻掉。

  她用力晃一晃,里面咯愣愣的响,抠开盖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一堆硬币,还有数张纸币,面额不一。

  钟季琛眼眶红了,卖掉心爱的二老婆都没红一下,此刻却……他用力揉了一下小家伙的头发,“傻丫头。”

  “还有钢琴。”

  “啊?”

  “我的钢琴,”小丫头歪着脑袋认真地说,“我不弹了,也可以卖。”

  钟季琛抹了下眼睛,“万一你以后想弹呢。”

  她一脸认真,“以后想弹爸爸再给我买,现在不弹,就卖掉换钱。”

  他笑,“还知道轻重缓急呢,真聪明。”

  那段时间,钟季琛压力很大。新项目并不顺利,每次开会被老头子们轮番轰炸冷嘲热讽,连他自己偶尔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自量力。

  看到钟浅的眼里就是,每晚爸爸房间灯亮到很晚,有时她早晨起床了,他还没睡觉。一推门里面全是烟,呛得她直咳嗽。

  他叫她过去,抱她坐在膝头,问,“浅浅,你说爸爸能成功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他苦笑,“这世界上能毫无条件相信我的,大概就你一个了。”

  “还有妈妈。”

  他笑笑没说话。方莹不仅反对,还骂他瞎折腾,警告说她的包包首饰一个都不许动,在她看来只要乖乖听长辈话安分做个太子爷就够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逗怀里的小家伙,“如果爸爸失败了,变成穷光蛋怎么办?”

  “那我们花爷爷的钱。”见他眼睛一眯,她立即改口:“跟爷爷借点钱……”

  “如果爷爷不肯呢,还要把我们一家三口赶出去,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那,”她转着眼珠想了下,振振有词道:“我们三个人都去工作赚钱,我可以去街上卖花,我们带着帐篷去海边住,钓鱼吃……”

  他被逗笑。

  看他眉头舒展,她也跟着笑,一大一小笑得直打颤。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朝阳灿烂。

  画面太清晰。

  是因为这么多年就靠着这一点甜蜜回忆,翻来覆去的温习。

  可是如今,这点甜蜜都成了偷来的。

  正前方雨刷来回摇摆,似乎也要抹去这不该属于她的记忆。

  钟浅去年暑假跟朋友一起学的车,技术并不到家,赶上天气不好,路线不熟,车速可以与乌龟蜗牛之流媲美。好在她也不急,就这样慢慢消磨着时间。

  抬眼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有点陌生。

  长发蓬松,小烟熏妆,红唇娇艳,白色毛衣外套里头是金色的裙子,低胸款,是从妈妈衣柜里随便翻出的一条。

  胸口有点空,里面更空。

  原来以为是胃,后来才知道是心。

  所以总是试图找什么东西来填补。用那些曾经极力排斥的,能带来即时快.感的……而这一切新鲜事物对她来说并不难。

  昨晚踩着十二点钟声进的家门。

  妈妈坐在沙发上喝酒,病好了,又开始夜夜笙歌,生活仿佛开启了循环模式。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她打着哈欠答,“我是在用行动告诉你,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妈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嘴巴可没这么利。”

  “哦,那大概是青出于蓝。”

  秦雪说的那个会所在半山腰。这会儿路上只有她一辆车,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光亮被雨雾冲淡了许多,天地间一片昏暗,不禁让人生出几分毛毛的感觉。

  钟浅抬手开了车里空调。

  在抬眼时,看到后面驶来一辆车,很快超过她,在前方猛地打了个弯,堂而皇之地横在道路中间。

  钟浅心下一跳,慌忙按手刹。

  再定睛看才发现前方车子眼熟,黑色的雷克萨斯。紧接着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更熟悉。自从一个月前在律师楼门口“分别”,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转眼间钟季琛已走到近前,用手敲着车窗,“下车。”

  她不动。

  他抬腿冲着车门就是一脚,惊得钟浅狠狠一抖,看向他,被他的凶神恶煞眼神吓到。他这次只做了个口型,恶狠狠的:下车。

  她几乎是本.能地遵从于他的威慑,手刚推开车门,车门被一股大力拉开,接着手伸过来,抓住她手臂就往出揪人,她吓得大叫:“你干嘛?”

  “你有驾照?”

  “没有。”

  “那还敢上路,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简直是找死。”

  “我愿意。”钟浅一边反驳一边抵抗,身子拼命往车里躲手胡乱抓着。

  体力差距太大,很快被他扯了出去,被他拖着朝前方走了好几步,钟浅忽然用力甩开,竭力嘶吼,“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你闭嘴。”

  钟季琛语气更坏,指着路的尽头的方向,“你知不知道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今晚上秦岳也在。”

  “秦岳是谁?”

  他一怔,“你不知道他?就是上次害你摔下楼梯的那个。”

  钟浅恍然,脑海里闪过一张好看却让人不舒服的脸,心一阵发紧,嘴上却不甘示弱,“那又怎样?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钟季琛咬牙,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吃得你不剩一根骨头。”

  两人都带着气,在雨中对峙。

  钟浅头发湿透,发丝贴着脸颊,有几根吃进嘴里,毛衣在刚才撕扯中滑下,露出一侧肩头,圆润莹白,还有那两道锁骨……

  钟季琛感觉自己喉结动了一下。

  下一秒伸手攫住她手腕。

  钟浅大声喊,“鞋——”

  男人置若罔闻,拉开后车门把她往里塞,动作很粗鲁,推搡间她忽然叫了一声,“好疼。”

  两人同时顿住。

  钟浅最近时常胸口肿痛,洗澡时发现那个部位悄然隆起,如青涩而害羞的两朵花苞,在她人生阵痛时刻,身体终于发育了。男人手劲大,没轻没重地刚好掐到那。真的很疼。

  钟季琛也反应过来,刚才的手感为何有点……绵软。

  他眼里有诡异的波涛在翻涌,神色霎时变得可怕,钟浅往里缩了缩。

  “坐好。”他命令,声音里低低的沙哑。

  钟浅乖乖地把两条腿放进车里。

  啪,车门被他甩上。

  “我的鞋,鞋掉了。”她弱弱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雨比刚才更大,雨点带着劲道狠狠砸在地上,又从地面升起一层烟雾。

  天地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片刻间,钟季琛浑身已湿透,站在雨中呼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

  往回走几步,弯下腰,捡起那只银色高跟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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