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长生殿_南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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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长生殿

  鲁国唯一的女闾夜溪宫,规模宏大,它是“土生土长”的风月场所,之所以能独当一面,屹立不倒,自是背后有无数鲁国公卿贵族撑腰。还有……

  “要不是您花妈妈在这坐镇,这夜溪宫能坚持到现在嘛。瞧瞧,瞧瞧,眼下哪家还能在鲁国做得下去,还有谁?全凭您花妈妈御下有方,把姑娘们调教得温温顺顺,把爷儿们伺候得妥妥帖帖。”一旁的如意斋老板卢公公极尽吹捧道。

  卢公公本是宫中内官,因三十来岁时立了大功,宫中提前放他出来“养老”。他伺候过许多宫中的贵人,对胭脂水粉极有兴趣,比女人们还懂。后来开了间如意斋,专门为妇人们打扮。产业大了,如意斋经营的范围扩大到画铺、服饰、脂粉。而卢公公仍干自己的老本行,和他的手下专职为夜溪宫的姑娘们描眉上妆。

  “噗。”花妈妈不以为然,站在夜溪宫门前,吐了颗瓜子皮,问旁边的卢公公:“小卢子,你瞧,这对面装潢了也有好些时日了。我看着饭馆不像饭馆,哪有饭馆在房顶上镌花绘彩的,过个个把月还不得被烟熏喽。我听熟识的工匠们说那里面还引了温泉,建了个大池子,难道,是要开澡堂?不对,糙男人们洗澡的地儿,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那难道,是同行?”此时,花妈妈已磕了一地瓜子壳。

  “哎哟,老姐姐,您的耳朵怎的比我还不好使,看来我刚才说的话是白说了。”卢公公翘着兰花指不悦道。“我刚不是说了嘛,这么多年这生意只你独一份儿,不是没有原因的。”卢公公掐着嗓子,手里握着条花手绢,在花妈妈面前摆弄,给她例数种种原因。

  花妈妈找人拿了一条板凳,招呼卢公公一同坐下,并抓了把瓜子给他。她言:“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呐,老伙计。你是不太知晓行情,我这女闾是官府开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奴隶或者罪臣的家眷,相貌参差不齐不说,差的我也卖不到哪去,只能自己消化。家大业大,日常开销如流水啊。”花妈妈右手拍着左手掌心,给卢公公细数道。

  卢公公此时翘着的兰花指和二郎腿又放下,他也操着心呐,他也有这夜溪宫不小的股。他道:“我怎不知,老姐姐是想说那些私人办的女闾,姑娘们个个出挑妖娆,爷儿们好新口味,要是哪天我们这来这么一家,说不定我们就败了呢。”

  “呀,这,这是什么?长生殿?”花妈妈激动地站起来举起扇指着对面挂起的牌匾,大有不妙的感觉。

  她领着卢公公走到“长生殿”,见一妇人正指挥着人调整牌匾的位置,她拱拱手礼貌问道:“敢问这位夫人,你们这‘长生殿’是做何营生?”

  环娘今日未刻意打扮,只穿了一件丝绸褂子,看着像个官绅夫人。她听有人叫她,回过头,柔和一笑,抬手搭在花妈妈手上,亲切道:“是夜溪宫的花妈妈吧,我是这‘长生殿’的老板,环娘,是从越国来的,失敬失敬。我们是同行,小馆五日后开业,到时候还请您来捧场。”说罢,让小侍童递来一张名帖。

  花妈妈、卢公公与环娘客套寒暄几句,便急急回到夜溪宫。给她们的感觉是:若这“长生殿”是女闾,也忒“素”了点,名字听着还像道观呢。

  花妈妈又打开名帖,有意无意地瞥视了几眼,突然,她的嘴像吃了秤砣一般,再也合拢不上了。

  坐在旁边的卢公公打量着她,以为她嘴巴脱臼了呢,连忙问:“老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呀?”

  花妈妈用颤抖的手指了指名帖,卢公公凑前一看:这帖子真是新奇,前面的内容大抵是邀请人出席吃酒,后面竟然贴着他们家的价目牌,卢公公白了白眼,不禁道:“嘿,这长生殿也忒小家子气了点,好像和人家来白吃你的,付不起酒钱一样。”

  真的是付不起啊……

  “绍兴黄酒半个金饼;兰陵酒一个金饼;汾酒甘露两个金饼;女儿红两个金饼一壶……”

  下面还注了一行:不点酒点姑娘也可,若两个都不点,勿入,本店客满为患。

  这下,又多了一个下巴脱臼的人。

  又过了两日,花妈妈和卢公公依旧坐在自家门口的一条长凳上。这回,她们并没有嗑瓜子,而是动作出奇一致,右手搭着左手,右腿翘在左腿上。

  “老卢啊,你看这算不算吃素菜收的钱比荤菜还高,那个环娘是不是傻,要不要我去提点她一下?”花妈妈质疑道,毕竟这几天长生殿除了装修的收尾工作,也不见哪个“花魁”来,来往的女子,她也尽瞧过了,连个有姿色点的都没有,难道他们就是纯粹的蒙着面纱跳跳舞喝喝酒?这也太“素”了吧?

  卢公公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把脚放下,换左腿翘在右腿上,“啧”了一下,想得头疼,还是想不明白。

  突然,一顶轿舆从街的那头由四个壮汉抬了过来。

  卢公公盯着轿舆拍了几下花妈妈。

  花妈妈道:“在看呢,别拍了,‘荤菜’来了。”此时的她仍淡定地坐在凳子上,身经百战的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虚张声势而已。最多撒撒花,放放炮,然后迎进来,这就叫“花魁”了,然后老板娘往外一站,请大家多多捧场……一切尽在她花妈妈掌握之中。

  只见轿舆边上围了几个的侍女,打扮得很是素净,在旁边撒着花,还挺养眼的。

  走至长生殿门口时,并未放炮。轿舆里的姑娘由侍女们搀下,她手上拿了两个锤子。

  “这搞个锤子啊?”花妈妈不知蹦出哪里学来的方言,不按我的套路出牌,那更没戏。她嫌弃地甩了甩帕子,她此时在想,要是有瓜子或瓜就完美了。

  就在下一刻,花妈妈与卢公公动作出奇地一致,齐齐站起,盯着那姑娘。

  姑娘手上拿着锤子,外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大小不一,竖着的、横着的鼓,看这架势,她自然是要敲鼓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寥寥几下,一个女子力道之大,能将一场千军万马的战事描绘得栩栩如生,她上下翻飞,轻重急缓恰到好处。待到结束,气都未喘一下,将锤子交到侍女手中。

  一个侍女拿锤子敲击鼓面,一个鼓一下,挨个敲过去,鼓面全碎……

  “好!”卢公公第一个反应过来鼓掌道。众人皆叹服,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

  侍女高声唱和:御宇姑娘入馆。

  接着,老板环娘往外一站:“请大家多多捧场。”

  御宇,齐国春望阁头牌。

  第四日,花妈妈和卢公公撤了板凳,站在自家门口,盯着长生殿的动静。这御宇的‘鼓舞’是名动天下,她早就知晓,前几年她还下帖请过,可人家没有搭理。想必环娘花了重金请的,这倒是个噱头,请来站两天台,最多让她们风光个几天罢了。

  结局就是俩人下巴又脱臼,长生殿迎来了“承欢”与“夕殿”两个姑娘,一个抚琴一个吹箫,一刚一柔,一个是北地的花魁,一个是南国的花魁。

  老板环娘往外一站:“承欢与夕殿二位姑娘于本馆开业第四日为大家表演,现在开始投票,谁票数高,谁出场。请大家多多捧场。”

  第五日,又是一群丫鬟一个姑娘坐在轿舆中的戏码,这回,花妈妈与卢公公站在了长生殿门前的过道上。此时,道上已围满了人,找不到空隙。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不就是砸钱吗,今天又是哪的花魁?”卢公公今天先开的口,此时他已酸成了一颗柠檬。他这话,其实也是想安慰花妈妈,毕竟,他们已经做好歇业几天的打算了。

  令大家奇怪的是,直到队伍走进去时也没有唱报。而是走在队伍最末一个“小侍女”拿着一个奇怪的乐器——一个葫芦下面插着一根萧,她开始吹奏,那声音出奇的悠扬曼妙,似将人带入到仙境。

  老板环娘往外一站,不巧站在了卢公公的位置,把他顶出去老远。她抱歉地摆摆手,表明自己不是有意的。乌龙过后,她亲自唱报:“仙乐姑娘入馆,于开业第七日为大家表演,请大家多多捧场。”

  仙乐,洛云宁栖仙阁首席乐姬,她不随意出场,只为宫中贵人奏过几曲。传说,她能把东西随意当成乐器,同时谱出绝美乐曲。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似菩萨坐下的小仙侍。

  众人皆啧啧称奇。

  花妈妈和卢公公的脱臼恐怕这阵子都很难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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