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言_南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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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流言

  若芜院,一女着飞仙裙,正襟危坐于屋内正中,她扶一柄琵琶,闭眼凝神,谱一曲琵琶语。

  心中有谱,她撩拨琴弦,“弄云琵琶高音袅绕,缓缓飘窜白云里”。

  先是以情入曲,丝丝扣人心弦:愿乘风归去来兮,繁华片片落满地,流砂褪尽,我依然在等你。

  低眉信手续续弹,愿随你走遍天涯,云卷之后又云起,你的沿途,从此不见我孤寂。

  尾音,她缓缓半睁开眼,素来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看向远方,将琵琶当作古琴,弹奏声音绵长而又不舍:梦一场江南烟雨,无愁亦无需惦记,一夜清欢,谁在旁白手共齐。

  身旁的侍女们都听得如痴如醉,皆用崇拜的目光望向季秋。小姐不管弹什么,都足以动情、乱心!

  季秋将琵琶搁置一旁,晓兰上前拍手赞道:“哇,小姐琴技天下无双,纵是那女闾多才多艺的琴妓也无法与你匹敌呢!”

  我比得上她们我很高兴吗?季秋耸耸肩,一笑而之。

  倒是追音听不过去,怒瞪晓兰道:“你怎么说话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女子能和小姐比?”晓兰低头,瞬觉这句话不妥。

  季秋调侃道:“无妨,眼下都城中有三个话题最热门,一,正卿家庶女季秋,自甘堕落,欲从业于女闾;二,正卿家小姐季秋,被嫡母压迫,靠卖春宫度日;三,正卿家老女人季秋退婚后勾搭天子不成,又以艳画迷惑男子,想抬高自己身价,把自己尽早嫁出去。”

  说完,看向众侍女,八卦地问她们:“你们觉得哪个更靠谱。”哈哈哈,说完忍不住抽动身体,笑了起来。

  众侍女不答,皆用“这您还笑得出来”的眼神看向她。

  “小女不才,能成为全城百姓饭后谈资,甚为荣幸。我最喜欢第三种说法。”总结完,季秋起身,问思音道:“若芜院修缮工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思音上前道:“需将院子的地面重新修整,房屋加固装饰,共需耗费贝币120朋,今日起动工,半月之期为限。奴婢找的都是修王宫的工匠、劳力,工艺与经验都是极佳的。”

  季秋点头,她吩咐众人道:“待会工匠们来,大家注意避嫌,万不得已进出的婢女、仆妇、媳妇需戴面纱。”

  然后对思音说:“你把他们领进来吧,规定他们进出的路线,用饭、休息都需指定地方,没有命令不得走出活动范围。”思音、众侍女领命。

  思音没去多久,又回来报季秋:“小姐,工人们被大夫人拦在二门,她非得让他们去建御茗苑,奴婢要不要……。”

  季秋了然,思音的意思是要不要动武,加上她们几个侍女,足以。再不济还有王上。“不必,我去看看,思音跟我来。”她吩咐道。

  “哟,女儿来了,正巧,这些工人我带回去修御茗苑了。”老远,穆氏扯开嗓音喊道。

  “母亲要修院子为何不自己请人呢。”季秋蒙着面纱而来,她先给穆氏行了礼。

  穆氏阴阳怪气晃着头道:“这话说的,御茗苑不都是你纵容下人毁的吗,你说,这账是不是该算你头上?”

  季秋道:“那时,女儿还不知是死是活,离地府大概只有咫尺了吧,都拜母亲所赐。”她说得含糊,与穆氏的话相冲,让旁人分不清谁对谁错。“既如此,母亲要修御茗苑,得规划图纸,各类样品也必不得少,工程很大,需得弄个章程出来。待这些都敲定后,我让工人先修御茗苑。”

  不等穆氏说话,季秋迈着步子,走到众匠人面前,道:“你们先休整几日,这几日安排你们住在外院,一应吃喝由季府供应。师傅与我还有母亲定下方案后,再请你们入内院上工,有劳了。”话毕,仍礼貌地福了福身。

  工人们本就是奴籍、匠籍出身,若刚才大夫人对他们这般的态度,他们司空见惯,很能理解,但正卿府家的小姐这般,他们惶恐至及,忙拱手道:“小姐哪里话,我们就听您的,改日再动工,现下告退了。”他们由仆人领着立即离开。给他们的印象,季秋小姐的形象和坊间传闻的颇有出入。

  季秋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走过穆氏身边时,道:“现在不是女儿欠您,光一个御茗苑,来赔女儿半条命是不够的,女儿会和您慢慢点算清楚。”说完,带着思音径直朝内院走去。

  自然,就在刚才,思音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穆氏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喊叫,半时辰后才解。

  戌时至,季秋准时地出现在君临院。她着一袭青绿色外衫,梳双髻,手上执一把绿色团扇。

  这身打扮使她多了分温婉,第一眼看着,像是柔弱女子。“臣女拜见陛下。”

  “起。”姬辰指着他身边的小墩子,示意她坐下。

  季秋坐得笔直,像个学生聆听“夫子”的教诲。

  姬辰拿过季秋手上的扇子,把玩着扇坠,他拿起扇子,拖起季秋的下巴,让她的脸朝着自己,他浅浅一笑:“‘正卿家老女人季秋退婚后勾搭天子不成,又以艳画迷惑男子,想抬高自己身价,把自己尽早嫁出去’。你倒是说说,欣赏这句话哪里?”

  要不要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你们主上啊,季秋斜眼看向地面,此时她对她的丫鬟们,不,是“细作”们很是无语。然后,她露出一抹假笑,脑子快速过滤这句话的每个词,其实她想说,自己就是随口一说,却不敢,“勾搭天子。”她无脑地提取出这四字。

  姬辰瞬间来了兴趣,用脸凑近她,“嗯,你倒是勾搭一个给我看看。”

  我的天,季秋心中哀嚎,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那么狼狈,是他太精明,还是自己突然傻了?无语凝噎啊,咳,季秋把姬辰轻推了下,在二人保持正常距离后,她道:“不是说勾搭天子不成嘛,臣女说话有点慢,还没说完,呵呵。”

  姬辰躺回椅塌,摇了摇团扇,“那是自然,寡人岂是你这种蒲柳之姿的女子觊觎的?”

  季秋扁了扁嘴,不知那日是谁“见色起意”……而后甚是乖巧地点点头。

  “那‘梦一场江南烟雨,无愁亦无需惦记,一夜清欢,谁在旁白手共齐’?寡人还未与你‘一夜清欢’呢,你就想说‘无需惦记’?这是想与寡人相忘于江湖?不用这么伟大,若是睡了你寡人肯定会负责,你放心,不用走。”姬辰抓起季秋一只小手,拍拍她手背安慰道。

  季秋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思音?还是追音?谁知道呢,天杀的“细作”……

  “阿嚏。”若芜院的某侍女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哦,还有。”姬辰又起身,从椅塌上坐起,道:“上次见你,你表哥表哥叫得亲热,这是你父亲给你派的老师,之后你也鲜少见,这我不怪你。可费邑那个老头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账真是得一笔一笔算呐,她无有不从地解释道:“孔丘夫子与表哥年岁相仿。”

  看姬辰脸色又变,季秋坐直了几分,直入正题:“想必陛下也有听闻,夫子礼教、仁德方面的学问颇有建树。”她吟了一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又想到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我大周朝崇尚礼仪,启用夫子,用他‘以礼治国’的思想,岂不正好?”

  姬辰突然严肃道:“幼稚,这若是放到500多年前,文王建国那个时候,还有用。现在诸侯割据,中央势力不断减弱。‘礼’是什么?兵戎相见争输赢,谁赢了‘礼’就在谁手上。就拿你们季家来说,若是实行这套,你爹早就死一百回了,笨蛋。”他轻敲了季秋的头。

  季秋正想为父亲辩点什么,又觉得姬辰说得很有道理,每句都有道理。

  经他这么一点拨,她悟到了什么,夫子与季氏向来不睦,夫子说父亲不合规矩,父亲又嘲笑夫子耿直迂腐,俩人都没错,只是站的角度不同罢了。夫子的思想不适合治国,但不能说他的思想不正确。

  姬辰接着道:“孔丘在这年代适合着书立说,也许后世有人欣赏他,也许后世有君王需要他。”

  季秋对姬辰多了分敬佩,他不是故步自封的君王,他也从不信“吾王万岁”这等敬语。

  她不擅长国事,只是突然想到找个人谈论一番,增长见识,姬辰竟没有生气,更没有说“女子不得干政”这类言辞,想必他是懂她的。季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姬辰轻轻点了下季秋的额头,道:“别想了,回吧,名声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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