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无恤长存_南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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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无恤长存

  此前姬夫人为显低调,特地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出门,如今她从马车上下来已有一段时间,且她出手阔绰,很多人已将她认了出来。

  那群官兵走后,“小厮”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恭敬答谢道:“在下无恤,多谢……”

  姬夫人走至他跟前打断他问:“你说给本夫人当小厮,那你会些什么?”

  “在下什么都会。”无恤回。

  眼前的“小厮”邋遢不堪,脸上全是土,眼眶还存有一圈红,是刚喝完酒,这模样与他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相去甚远。刚才他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被人毒打不喊疼,脚不知是崴了还是瘸了,连他自己都漠不关心,他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再看他毕恭毕敬的礼仪,与他如今这个形象不搭。姬夫人很是看不懂,花了这些钱不知还能不能收回本,她现在还确定不了。

  “你还剩下一个时辰用来说动我,兴许本夫人满意了再买你点时间。”姬夫人用眼神鼓励道,然后不顾众人目光,请无恤去府上坐坐。

  “在下要与夫人同坐一辆马车?”身后的无恤疑惑道。

  姬夫人听此顿了顿脚步,让原本赶车的清带他回府,反正姬府离这不远。自己则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姬夫人回府先让底下人给无恤拾掇拾掇,他看着比泥地里打滚的小子还要不讲究,至少得给他来件干净的衣服,梳梳披散的头发,又不是戎狄人,弄成这样人家还夸你粗狂豪迈?当然,姬夫人这番话只交代给了清听,他肯定会换成另一套说辞吩咐下边的人。

  不知为何,姬夫人对这个小子百般看都不甚满意,一个质子虽在别国的地位微妙,但燕国何至于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说到底,还是燕国的责任大些,姬夫人有时在想,是不是生完孩子会变迟钝?

  大约过了一刻钟,姬夫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到前厅召见无恤,这副装束比其在外头的还要夸张,在场的有清还有药眠。

  “你是质子?”姬夫人从为何要买他的理由问起,依稀记得,那兵士说他是卿大人的公子。

  无恤身上的酒算是完全醒了,他本已想好了话来说服姬夫人,现下夫人问了他便先回:“在下算不上什么质子,只是晋国赵地卿大人的公子。”

  他和之前一样,讲话与礼数毕恭毕敬,他身上也只有这两点看着像个公子。

  那这么说就是地方的人质派到国家作为交换筹码,这种形式姬夫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赵地与燕国私下来往,晋公知道吗?难道晋国内部将会出现异动?

  晋国由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六个家族连续十几代同朝为官,轮流执掌晋国国政,他们是晋国霸业的见证着,更是晋国霸业的建造者。而无恤应该就是晋卿大人赵地的首领赵鞅的儿子。

  姬夫人暂想不透这层,这边又来安慰无恤:“说不准你父亲看在你劳苦功高,舍身取义的份上,以后召你回去继承他的位置呢?”

  无恤解释说他母亲只是妾室,且是狄女,卿大人有嫡子继承家业。回答的同时,他亦在观察姬夫人的言行举止。

  也是,人家也不会傻到拿自己重视的嫡子作为交换,燕国想来早知道他的身份才会待他至此。

  姬夫人还是很疼这个她看着不太顺眼的孩子,拍拍他的肩道:“本夫人以前和你的处境也差不多,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吗?”

  “夫人您就不能让着我点,老拿话反驳我,而且您现在并不好啊,刚在大街上我就说了,凡事不能太较真。”无恤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总结道。

  姬夫人终于找到为何看这孩子什么都不对的原因了,因为他喜欢拆她的台,无恤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其不是简单的人,至少他暗中观察她许久,才能道出她的处境,再经反复推敲,才能给出她意见。

  她假装忽略了这些,万般委屈道:“本夫人比你大不了几岁,但我是个弱小女子,是你应该让着我点。”

  无恤闭眼抬抬手,示意:怕了怕了,您说。

  通过了解,姬夫人发现无恤身上有很多观点她觉得很有意思,打算“重金”再收留他一段时日。

  她叫了药眠给他看脚,让清给他倒腾住处。看他这样子,他的“质子府”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再看刚才那些人的态度,让他住哪他们不会介意,只要给足了钱就行。

  这阵子,姬夫人与齐国某巨贾往来书信频繁,旨在讨论辰秋钱庄伙计待遇的问题。

  姬夫人认为,若伙计被派到像燕国这样的苦寒之地或是效益不尽如意的地方,就应该多发工钱给他们,天经地义。

  吕四则坚持一视同仁,若是待遇不同,不仅会影响到低待遇伙计的热情,还会让高待遇的人有所懈怠,后果会很严重。

  姬夫人将两种观点摆在了无恤面前,她留无恤在府中吃喝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是个有想法的人,尤其是反驳她特别有天赋,这样也能避免她独断专行,处理事情有所偏颇,听听无恤的意见对她很有帮助。

  不负她的期许,无恤支持的是吕四。“事情得看表面和里面,掌柜不是奴隶,他不是被迫来这里营生的,夫人且去看看,掌柜到底有没有和您想象的那样惨,会不会面临入不敷出、衣不蔽体的日子。”

  姬夫人回忆起此地辰秋钱庄的掌柜,长得并不瘦,反倒略显富态,穿得并不穷酸,有一方掌柜的模样,她一定是被那插队的妇人的话所影响到,如今自己那么迟钝了?

  姬夫人听了无恤的话立刻进行调查,调查也从“表面”和“里面”进行。

  她去了钱庄,掌柜正如她回忆的那样,体态、穿戴都无差,他在这几个月里待客热情,脸上洋溢的是喜悦,伙计们配合默契,钱庄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倒下去的意思。

  她晚上一有时间,就潜进掌柜的府宅打探,她去的第一晚毫无收获,区区钱庄掌柜府中外围竟有许多暗卫,第二晚她就带着清去了,观察了半月,果然被她看出了些端倪。

  无恤虽不知道内情,但他从姬夫人脸上就看出了她已经输了,他正了正身子调侃道:“姐姐,我就说,你不要那么较真,事情很多,你管不来的,有时候还不如不管。”

  “你是在暗示我,让我不要管那些夫人小姐找我理论的事儿?”姬夫人与无恤这些时日相处得甚好,都以姐弟相称了。

  无恤摆摆手,“不不不,她们对姐姐来说从来都不算事,姐姐有空就出去发泄几句,毕竟讲大道理是你的爱好嘛。”

  姬夫人瞬间脸黑。

  “我是说你那钱庄的事,你若什么都不管就无事,也不是哪个主人都像姐姐这般明辨是非的,亲自去查清始末再作判决,若是坏事,替他底下办事的人会怎么想,那养家糊口的伙计怎么活?”无恤对姬夫人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较真的个性有时他还是欣赏的。

  这话到底是在说她好呢,还是不好呢,总之她听出了:你在做无用的事这个结论。

  无恤再道:“我们再看此地燕国,国君不关心百姓,高高在上收着租钱,百姓穷困潦倒,思维成了一条固定直线:吃饱饭、拜金,更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漠视,对礼教的不重视,可这些与他们吃饭又有什么关系?有了钱就能吃饭啊。”

  姬夫人听着头皮发麻,无恤不是傻,他是照搬了燕国上下的思维模式,兵士们对他暴力相向,他不反抗不招惹,那些人觉得没意思,拍拍手走了,因为这样的人太弱小,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燕国国君也未对这种思想加以遏制,往往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更能长存于世。无恤则长存。”姬夫人默念道。

  无恤大为赞赏,他果然没看错主人,他似乎觉得或许有一天,他这个姐姐能带她逃离燕国。

  没想到,这个姐姐最后怒道:“好啊小子,绕了那么大圈子,你就是为了教训我,在这里摆我一道。”

  “那你还是输了。”无恤提醒道。

  “药眠,时辰到了,我们走。”姬夫人每日与无恤说话的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

  她即刻起身转头就走,“咚”的一声撞到个人。

  “成何体统,要是撞到的是别人,你猜为夫会把他如何?”

  姬夫人虽然疼得捂着脸,但她已经能想象出姬辰正以一副冰块脸背手而立站在那里,等着训导她。

  姬夫人机智地换了一副面孔道:“我正好要找你。”

  “为夫正好也要找你,听说赵地公子成了辰秋钱庄女主人的入幕之宾,怎么解释?”姬辰正以一副冰块脸背手而立。

  姬夫人跺脚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夫不是女主人,是主人才对!”

  无恤扶额,这个姐姐刚才明白的道理都用到哪去了,箭脱靶了啊,姐姐。

  “你随为夫回房,为夫要好好和你讲讲道理。”姬辰一把抓过她的手,声音低沉得让人发凉。

  无恤看着姬夫人认怂地低着头,姐姐是着了这人什么道,刚才与他吵架辩驳的勇气去哪了?

  “喂,我说你也算我姐夫,好好待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无恤突然站起来,指着看着一点也不尊重人、没礼貌的姬辰道。

  姬夫人欲哭无泪,她真想捂住这孩子的嘴让他别说话了,这下好了。

  “秋儿,看来在别人眼里为夫对你还不够好,这样吧,为夫抱着你走还是拖着你走,你选一个。”姬辰命令道,而不是建议。

  “我自己走。”姬夫人这下也硬气了一回,不过她刚走到姬辰前边转过身问他怎么不走时,姬辰往前走了一小步,用右手一带,把姬夫人抗走了,走了。

  ……

  姬辰将季秋放到床上,微笑着挑眉责问她道:“看来秋儿真想做祸国的妖妃啊,这才几天,谣言就传得沸沸扬扬。”

  这回答的好与坏直接关乎到她的下场。怎么办?像无恤那样不理人?这套对天子陛下可没有作用,不能慌,季秋默默地爬起来:“陛下,秋儿和您说一些正事,很重要的事。”季秋连连点头,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

  姬辰“嗯”了一声,再把她抱到桌边,给她倒了杯茶。

  “这辰秋钱庄表面是表哥经营的铺子,实际上做着情报的收集工作是吗?”季秋与清通过查探,基本得出了这个结论,姬辰背后本来就有暗卫系统,辰秋钱庄如何运作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她尚不知晓,但是是对他有益的事,她并不急于探个究竟,而是等他回来再问。

  姬辰点头,“是的秋儿,寡人没和你说是不想让你多想,少点烦恼多过些快活时日。”他抚着季秋的头发道。

  姬辰带她来这里,原因就是这里偏远,不容易引来有心人算计她。季秋得到这一答复心中已无余。

  她再道:“赵地公子被派来这做人质,我觉得晋国会有异动。”

  “质子两年前就来了,以前无用,但现在真如夫人所说,晋国会有异动,这位公子很有可能从‘废子’变成至关重要的棋子。”姬辰告诉季秋。

  “晋国怎么了?”

  晋国时刻都在维护着周室王朝,抵御四夷,扞卫大义。若是它出现变数,这天下的局面恐要重新洗牌。

  “寡人现在还不知,王子朝旧部攻打洛云,本来王军就能将其镇压,同时晋国及时得到了消息,晋公亲自带兵平叛,但结果不尽人意。”姬辰这阵子回到洛云就是为了了结此事,但他并不想让季秋掺和进去。

  “怎么了?您不是说王军可以镇压,加上晋军该是更胜一筹才是。”季秋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姬辰和她说晋军此次士气不振,反观叛军,是出奇地卖命,三万对五万,先将五万人杀了,剩下无几竟然都自裁了,最后清算下来,死的大部分是晋军,虽然是胜了,但眼下晋国人心涣散,寡人特地将晋公留在洛云保护起来,此事还得回去调查。

  临走时,姬辰告诉她一切有他不必操心,并告诫她注意自身安全,尽管这里偏远,保不齐还是会有人来害她。

  姬辰去看了他们的儿子仁儿,又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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