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众人散去之后，金祥再一次让我罚跪思过。只不过两年前的那次尚跪在大殿之中，如今却是当众跪在春和殿前的院里。我汲取了上次认真跪着，倒把腿跪得麻胀了一整天的教训，不时地动动腿脚，伸展一下。渴了饿了，也喊了菊姐过来喂我。东宫里的宫人大多敬我勇气可嘉，竟敢拉住当朝一大臣的衣裳渲泄愤懑之情，全都没有看我笑话的意思。董进和范宝俩个还特地过来帮我撑伞遮阳。
我正得意洋洋，突然被阴沉着脸的金祥一个用力，将我提向偏殿。我哪里有准备，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到得殿里，他又一把将我摔在地上，右手从案上操起一根长长的紫檀戒尺，照着我的头就抽了下来。自我与金祥相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暴怒，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此时像要吃人似的令人胆寒。我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申辩，只是用手护着头面，身上手臂上少不得给他狠狠地打了七八下，那紫檀木性坚硬，打到身上顿时一道红肿，痛得我涕泪直流。
只听“哐当”一声，金祥将戒尺往地上一丢，自己也往椅上一靠，眼圈儿红红的，浊泪长流，嘴里却还在恨恨地骂着我：“你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也罢！算我金祥瞎了眼睛，看错了人，白白枉费我年的心思！”
我被他骂得呆了，一时忘掉身上手臂上的疼痛，想着终归是自己犯了错，才惹得他如此伤心，心里纠痛，倒比他打了我还难过。就跪着扑在他膝上大哭，认错道：“儿错了，儿知道错了！求公公饶了这一回，下次一定改。”
他推开我，依然生气地责骂我：“一直教你遇事思而后行，可你总是听不进去。上回樊颂香的事情，算你侥幸。这回，你又……闯祸！你倒底有几个脑袋，能让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
我还是伏在他膝上哭，他停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你正直聪明，做事认真守规矩，本来是个可以嘱托大事之人。可就是胆大妄为，无所畏惧，还容易头脑发热。这样的性，用的好，自然能成大器，用差了，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正用混浊蜡黄的老眼眼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似乎对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我慢慢儿静了下来，先前冒出的豪情和得意也变得兴意阑珊，还没有身上臂上火烧火燎的痛来得真切。心里逐渐清明透亮，金祥的话字字切中我的痛脚，颂香也曾如此叮嘱过我，让我心事思，可见我确实行事多有冲动，不肯走心。
于是，我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向金祥拜了拜，眼里噙着眼泪，央求他道：“求金公公指点则个，儿一定铭记，绝不敢再犯了。”
金祥微微点头，说出的话意味深长：“知错必改，孺可教也。你之前鲁莽行事，多半是仗着有人为你撑腰，天塌下来，由个高的人顶着。的确，因为你出自后宫，现在又在东宫，都是好去处，旁人犯不着和后、过不去，自然承让着你。现如今阿摩已经被废，后又自身难保，我们的处境如履薄冰，也许会一个危险连着一个危险，你总是冲动妄为，真是在自寻死了。你自己求死，不要紧。但你会连累阿摩，若把他坑害了，你让我有何面目见后，见上皇、周贵妃呢？！”
我低下头，拿手指绞着衣裳襟角，默默不语。半晌才抬起头，对金祥说道：“儿这回明白了，下次遇到事情，先想一想阿摩，再决定应该怎么做。”
金祥听了，还是不能放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对我再次叮嘱：“我这已经是教你第遍了，但愿是最后一遍。”
我用力点了点头，答应道：“儿已经知道分寸，绝不敢再做傻事。”
金祥伸过手来拉起我，低头正好看见我手臂上的伤痕，这才发现他打的每一下都是一条鲜红的血痕，还破了一层油皮，如今正痛得钻心。
金祥也露出怜惜的神色，但口里还是称好道快：“不狠狠打你几下你是记不住的。往后别忘了今天身上的痛！”又对我叮嘱说道：“快去服些治伤的千金化瘀散，拿药油擦了。”
我抬起手背擦干眼泪，向他拜了一拜，退回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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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得意洋洋，突然被阴沉着脸的金祥一个用力，将我提向偏殿。我哪里有准备，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到得殿里，他又一把将我摔在地上，右手从案上操起一根长长的紫檀戒尺，照着我的头就抽了下来。自我与金祥相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暴怒，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此时像要吃人似的令人胆寒。我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申辩，只是用手护着头面，身上手臂上少不得给他狠狠地打了七八下，那紫檀木性坚硬，打到身上顿时一道红肿，痛得我涕泪直流。
只听“哐当”一声，金祥将戒尺往地上一丢，自己也往椅上一靠，眼圈儿红红的，浊泪长流，嘴里却还在恨恨地骂着我：“你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也罢！算我金祥瞎了眼睛，看错了人，白白枉费我年的心思！”
我被他骂得呆了，一时忘掉身上手臂上的疼痛，想着终归是自己犯了错，才惹得他如此伤心，心里纠痛，倒比他打了我还难过。就跪着扑在他膝上大哭，认错道：“儿错了，儿知道错了！求公公饶了这一回，下次一定改。”
他推开我，依然生气地责骂我：“一直教你遇事思而后行，可你总是听不进去。上回樊颂香的事情，算你侥幸。这回，你又……闯祸！你倒底有几个脑袋，能让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
我还是伏在他膝上哭，他停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你正直聪明，做事认真守规矩，本来是个可以嘱托大事之人。可就是胆大妄为，无所畏惧，还容易头脑发热。这样的性，用的好，自然能成大器，用差了，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正用混浊蜡黄的老眼眼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似乎对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我慢慢儿静了下来，先前冒出的豪情和得意也变得兴意阑珊，还没有身上臂上火烧火燎的痛来得真切。心里逐渐清明透亮，金祥的话字字切中我的痛脚，颂香也曾如此叮嘱过我，让我心事思，可见我确实行事多有冲动，不肯走心。
于是，我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向金祥拜了拜，眼里噙着眼泪，央求他道：“求金公公指点则个，儿一定铭记，绝不敢再犯了。”
金祥微微点头，说出的话意味深长：“知错必改，孺可教也。你之前鲁莽行事，多半是仗着有人为你撑腰，天塌下来，由个高的人顶着。的确，因为你出自后宫，现在又在东宫，都是好去处，旁人犯不着和后、过不去，自然承让着你。现如今阿摩已经被废，后又自身难保，我们的处境如履薄冰，也许会一个危险连着一个危险，你总是冲动妄为，真是在自寻死了。你自己求死，不要紧。但你会连累阿摩，若把他坑害了，你让我有何面目见后，见上皇、周贵妃呢？！”
我低下头，拿手指绞着衣裳襟角，默默不语。半晌才抬起头，对金祥说道：“儿这回明白了，下次遇到事情，先想一想阿摩，再决定应该怎么做。”
金祥听了，还是不能放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对我再次叮嘱：“我这已经是教你第遍了，但愿是最后一遍。”
我用力点了点头，答应道：“儿已经知道分寸，绝不敢再做傻事。”
金祥伸过手来拉起我，低头正好看见我手臂上的伤痕，这才发现他打的每一下都是一条鲜红的血痕，还破了一层油皮，如今正痛得钻心。
金祥也露出怜惜的神色，但口里还是称好道快：“不狠狠打你几下你是记不住的。往后别忘了今天身上的痛！”又对我叮嘱说道：“快去服些治伤的千金化瘀散，拿药油擦了。”
我抬起手背擦干眼泪，向他拜了一拜，退回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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