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拉扯_贵妃母子民国文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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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拉扯

  李叔林对郁自安说的这番话可谓至诚至性了,郁自安听完当场并没有给出答复,只说自己还要再考虑一下。

  确实也该好好考虑之后再做决定,毕竟要背负整个上海的民政发展大事,不是那么容易做好的。

  郁自安回去思索良久,终于在接到沐颜的电话后下定决心,李老先生说的对,若他只一心发展军校,将来军政分化,难免会受人辖制,进退两难。

  就像沐颜这次受到英国领事夫人的为难一样,其实还是因为他的站位不够高,若他成为上海的行政长官,主管上海的各类民生政事,罗赫德夫人怎么敢这么大咧咧地要求沐颜把技术配方转让给她。

  诸多考虑之下,郁自安决定接受李叔林老先生的好意,努力把上海的军政大权揽于他一人之手。

  翌日一早,他便去李家拜访,李家名门望族,虽然本家在上海,但北平也有族人和宅院,李叔林到北平自然有自己的去处。

  “怎么,想好了?”

  两人行走在李家的环廊上,李叔林时不时修剪一下旁边的枯枝败叶。

  郁自安跟在他身后,答道:“想好了,您的好意我万分感谢,之后的事还要请您多多支持。”

  李叔林闻言爽朗一笑,转身拍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年轻人正该有如此魄力才是,这样,航校那边的事,我让李邛带你过去,我家那两个小辈虽已从航校离职,可还没来得及搬走,你上门拜访须得进入航校内部,这些交给李邛就是。”

  李邛是李叔林的侄孙,和郁自安差不多年岁,这几年一直侍奉在李叔林左右,如今李叔林把人推到郁自安面前,也是想为侄孙将来谋个前程,毕竟他就快退下去了。

  李叔林年轻时曾娶过一任妻子,当时两人浓情蜜意,李夫人很快有了身孕,但不幸的是天妒有情人,李夫人难产一尸两命,李叔林当时悲痛欲绝,之后便再未另娶,所以他膝下并没有亲生的儿女孙辈,只有旁支的一个侄孙李邛侍奉膝下。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两人情似祖孙,李叔林自然多为李邛考虑一点,李邛这个人没有大本事,但好在憨厚牢靠,办事扎实,所以他才将人推荐给郁自安。

  北平航校坐落在北平西郊的一处山脚下,四处空旷,背靠青山,倒跟郁自安军校的选址颇为相似。

  航校北边是生活区,南边是教学区和训练区,郁自安两人登记进门后远远就能看见训练场上停着的三四十架教练机。

  李邛边走边向他介绍:“北平航校特设训练处、政治部、校务处、供应处四个部门,下辖两个学生大队,全校师生五百来人,学生分为两个班,飞行班和机械班,您要找的安表哥以前是飞行班的□□,许表兄是机械班的□□。”

  安表兄全名安于涛,曾经在德国柏林工科大学留学,今年34岁,许表兄全名许成受,跟他同龄,曾经留学日本专攻飞行器研发与修理,两人回国后便应国府交通部所邀,进入北平航校执教。

  原本在学校呆的好好的,可最近国府对各地军阀大动干戈,航校换了一批高层指挥人员,这些人借战事之机中饱私囊,还将看不惯他们的□□贬斥调走,安许两人便是从□□被调岗到后勤供应部门,这显然是大材小用,打着算盘逼他们主动辞职。

  不出所料两人也确实这么做了,所以在得知他们辞职的第一时间,李叔林便向郁自安推荐了两人,郁自安来之前,他同样向两人介绍了郁自安的情况。

  所以双方见面之前,对彼此都算有所了解。

  安于涛和许成受住在航校的□□宿舍,这里和学员宿舍布局相同,都是军用铁床,简单的单人衣柜,书桌这三样家具,只不过这里是双人间,学员是六人间。

  今天正逢航校放月假,所以整个校区比以往安静许多,郁自安跟着李邛上了二楼,走到角落的一间宿舍门口,这间宿舍挂着简易的白色布帘,房门大开,里面传来两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表哥!”李邛率先揭开帘子走了进去,郁自安紧随其后。

  “小邛,怎么是你?”许成受目露惊喜,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李邛的肩膀,安于涛也是一样,两人跟李邛家里有亲,对李家这个小表弟自然是认得的,不过这些年来见面的次数不多而已。

  见面稍微打过招呼之后,李邛向两位表兄介绍了郁自安。

  许成受伸出左手,端详打量了一下郁自安,笑着说道:“想不到郁先生如此年轻,叔爷爷电话里可没跟我说明这一点。”

  郁自安伸手和对方轻握,继而又跟安于涛握手示意,客气道:“哪里,两位才是人中龙凤。”

  几句寒暄之后,许成受泡了一壶热茶,安于涛在隔壁借了两把椅子,四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说起正事。

  “叔爷爷向我介绍过郁先生,言语之间对您很是推崇,他跟我说过您的军校,只是郁先生可否再详细跟我们介绍一番,您的军校是否将航校作独立规划,又是否有足够的训练器材和单独的弹油库?”

  郁自安闻言便从头到尾向两人介绍了军校目前的筹备情况,还有航校的布局和设计,并将校内现有的进口飞行器数量初步透露给两人。

  安于涛边听边点头,显然对兴校下属航校的筹备情况还算满意,不过他后面又说起他和许成受离职一事,言道:“郁先生应该知道我们从北平航校离职的原因了吧,您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郁自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提问,而是给了他们一句承诺:“两位先生请相信我,只要有我在,军校包括下属的航校,绝不会发生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这次北平航校换了的指挥班子可不就是一群外行吗?都是些从政治部门出来的官油子,只顾着大发战争财,哪儿还管军校的训练是否合适,就连飞行器的例检都是应付过去的,嫌花钱太多。

  所以安许两人才会愤而辞职,他们对郁自安的回答还算满意,后面又谈起了别的话题,多方考证了解后,终于算是有了去上海的打算,不过在做出最后决定前,两人要求先去兴校实地考察一番,尤其是其下属航校,考察过后再决定是否到军校任职。

  郁自安自然答应下来,双方约好后天中午启程,那时正好聂家的婚宴也将落下帷幕,说不准李叔林老先生能跟他们一起。

  聂家的婚礼不仅是南北联姻,而且是政商联姻,聂总长威权统率国府,林一雄财力独霸上海,两家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一对小儿女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人中龙凤,这样的婚礼自然引得世人瞩目。

  聂林大婚当日,聂家所在的泰祥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来往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北平数得上号的高官名流纷纷到场祝贺。

  两人都接受过新式教育,举办的自然是新式婚礼,林婉黎穿着剪裁合体优雅的白色婚纱,颈间戴着林家曾高价拍得的王室镶钻项链,手腕和耳际戴着同色的美钻宝石,整个人浓妆艳抹,光彩照人。

  吉青青作为伴娘穿着一袭紫色纱裙,分毫抢不去她的风头,反而衬得她越发肌肤如玉,美艳逼人。

  “紧张吗?婉黎。”

  “有一些,但我很高兴,青青,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待会儿我扔捧花的时候,你一定要接住啊,希望你也能尽快找到自己的美满姻缘。”

  林婉黎站起身动容地抱了抱吉青青,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喊着叫她出去,伤感的情绪转瞬而逝,吉青青帮林婉黎拉着裙摆,将她交到林一雄手里。

  外面大厅里鲜花似锦,如梦似幻,聂新元一身深色礼服,里面穿着白衬衫,打着暗红色的领结,整个人笔挺俊朗,气度潇洒,来参加婚宴的好多年轻女士眼睛死死钉在他身上,迟迟不愿挪开,席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源源不断。

  萧曼冉一身红色缀蕾丝边旗袍落座众人之间,她方一落座,就有人酸溜溜嘲讽道:“萧小姐,眼看着北萧南林的林小姐已经和聂公子喜结连理了,您年纪也不小了,不知有没有找到合意的对象呢?

  要说您才是我们北平本地人,怎么就被南边来的小丫头抢了先呢?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是聂公子看不惯您那招花引蝶的性子。”

  说话的是位年轻女士,她的未婚夫之前因为见过萧曼冉一面,回来便嚷着要跟她退亲,后面又高调追求萧曼冉,让她成了北平城的笑话,所以她每次见到萧曼冉便牙尖嘴利地嘲讽一番。

  萧曼冉追求者众多,她本人也不太在意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所以在好些夫人小姐间的声誉不怎么好,但男人们却觉得她性子疏阔,不拘小节,引她为女神,不过她虽和很多男士来往频繁,却并没有接受任何一人的求爱,甚至连聂新元,她也并没觉得很入眼。

  所以眼下面对旁人的嘲讽,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是聂公子的婚礼,杨小姐确定要将我和新郎官扯在一起吗?”

  笑话,她又不喜欢聂新元,难道还得表现出一副羡慕嫉妒的神情,满足旁人的无端臆测吗?再说她要是喜欢聂新元,今天站在这里的新娘就不会是林家小姐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台上的婚礼仪式已经开始了,主婚人是国府参议院院长王京安,证婚人是国府参政院政务委员谢露云,介绍人是国府财政部部长和交通部部长,男傧相和女傧相也是著名的进步人士,来宾一千五百余人,包括国府高官和各界名流,总之这场婚礼办得格外盛大。

  仪式结束后新人敬酒,萧曼冉觉得无聊想偷偷溜走,结果被她兄长眼疾手快地拉住。

  “曼冉,你干什么去?后面还有舞会呢!”

  萧曼冉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再拖下去家人难免担忧,近来萧家上下都把她的婚姻大事放在首位,前一天萧家夫人就再三叮嘱女儿,让她一定要留下来参加婚宴后的舞会,多结识些青年才俊。

  其实和萧曼冉交往慎密的男士中很多都是当世俊杰,奈何萧曼冉一个都看不上,萧夫人只能让女儿再多认识些人,期望她有能看上眼的。

  萧曼冉昨天答应得好好的,可眼下要是萧家兄长不注意,她就成功溜走了。

  “哥,没什么?我出去散散心,里面有点闷。”

  “好啊,那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觉得闷。”

  萧曼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继而将她兄长拉到一旁无人处,“哥,说实话,今天的舞会真的没必要让我参加,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钟情的人了,就在昨天,一见钟情。”

  萧家兄长狐疑抬头:“你不是骗我的吧,这两天你基本在家没出去过,哪里来的喜欢的人?”

  萧曼冉一跺脚,她这次说的是真的,家里天天催着她结婚,这次她好不容易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怎么现今反而怀疑起来了。

  “哥,我没骗人,就在咱们家门口,欸,不对,是咱们家对面的李家门口,昨天下午我遛狗回来,正巧看到一个男人从李家出来,那男人真的哪哪儿都合了我的审美,你要是真操心我,就去李家帮我问问,从中牵线让我们认识一下。”

  萧家兄长闻言这才高兴起来,妹妹这次说得有头有尾的,想来不是骗人的,“行,我回去就去李家问问,不过小妹,那男人长什么样啊,你可是头一回跟我说喜欢一个男人,还对人家一见钟情。”

  萧曼冉回想了一下昨日下午见到的那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驼色风衣靠在车边,个子很高,身材挺拔,长相极俊极美,甚至比今天的新郎官聂新元还要俊朗得多,当时她遛狗回来,狗狗见到生人叫了几声,男人闻声看过来,那眸光如同一潭冷水一样,让她浑身上下颤栗不已。

  她的男性朋友虽多,追求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以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典故,直到昨天见到那个男人,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四个字的魔力所在。

  她本是个乐观外向的女孩儿,可当时竟然没有勇气上前跟他打个招呼,而是指望着家里人去打探一下对方的身份,为两人牵线搭桥。

  那个男人也并不像其他惊叹和沉迷于她美貌的男人,他当时只是往她这边扫了一眼,看狗的时间好像都比她多,随即便很快开车离开。

  “哥,反正就是这样,我嫁人的话肯定就是昨天那个男人了,别人我肯定不会嫁的,所以今天的舞会真的没必要让我参加,我跟表妹约好了下午去做头发的。”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萧家兄长只能放她离开,继而自己去母亲跟前和她说了这件事,萧夫人闻言喜出望外,“真的?那可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了。”

  不过他们对面的李家,对了,李叔林老先生这两天从上海回北平就住在对面,难不成是他的晚辈,那倒也算般配。

  萧夫人心里这样想着,刚好就看见大厅不远处聂总长正笑着和李老先生说话,她心神一动,想走过去打个招呼,接着就看见聂总长带着李先生去了后面。

  李叔林拄着拐杖在聂总长后面走着,他心里叹口气,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时和对方客气说笑一声。

  聂总长带着李叔林进入一间小会客室,吩咐秘书去泡两杯茶来,顺带让他关上房门。

  “李老先生,坐,对您我可是仰慕已久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咱们两上次见面大约还是在□□年前吧。”

  李叔林笑着回答:“是啊,八年前您来上海做征兵宣传时,我们见过一面,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聂总长哈哈大笑,他的长相是极为稳重成熟的那类,今年才刚过五十,鬓边有些许银灰色的痕迹,略微的老态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儒雅可靠。

  “李老先生好记性,是,是八年前,那时我的头发还满是黑的,如今已经染上霜色,岁月不饶人啊,倒是老先生您,仍和以前别无二致,还是那么精神矍铄。”

  李叔林摆摆手:“唉,老了,老了,哪能跟八年前相比,您是谬赞我了。”

  这两人都是官场上混出的老油子,你来我往太极打个没完,叙旧互捧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慢慢有了进入正题的意向。

  “前些日子犬子在上海驻足,还多亏了老先生照顾,他年纪小,不懂事的地方多,还要请老先生把他当作自己的子侄晚辈一样教诲,若他能习得您三四分真传,我就不必为他操心了。”

  “聂总长这话就说得让老夫惭愧了,说来聂公子人中龙凤,我还真的未来得及照应他几分,再说他如今是林老爷的东床快婿,林家可不比我李家差到哪里,若论照应,恐怕林老爷第一个在抢在前头了,哪儿轮得到我一介老朽出手。”

  聂总长闻言心往下沉了沉,李叔林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特意把林家扯了进来,若他真的看中新元,绝不该是这番说辞。

  “林老爷是林老爷,您是您,李老先生,您的阅历见识可远非常人能比,从前朝的自治公所到如今的上海政务厅,说起您在上海的经营,谁能不竖起大拇指呢,您就别再自谦了。”

  李叔林听完一笑,看着很高兴的样子,“能得您这样的赞赏,小老儿我面上有光啊,我这也是没法子,上海的担子压在我一人肩上,可不得鞠躬尽瘁把事情办好嘛,以后也是一样的,我是上海人,自然一心为着上海好。”

  以后?之前不是说李叔林身体不好就要退了,可他现在又说到以后,难不成他还想在位子上再坐两年。

  不过李叔林已经老了,新元还等得起,只要继续让新元好好在上海经营,加上林家和政务厅其他人家,他们聂家接管上海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不过李叔林的意见也很重要,如果新元能得到他的举荐,将来在上海立足才能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聂总长复又拜托李叔林:“老先生您可得保重身体,等婚宴结束后,新元回上海还要请您多多指点呢。”

  李叔林啊了一声,面上惊讶道:“聂公子婚后不留在北平吗?”

  聂总长语重心长道:“孩子留在身边是养不好的,新元若一直呆在北平,他身边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青年人被捧得高高在上难免会移了性情,所以我属意他留在上海,正好我那亲家也是一样的想法。”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又说了好一会儿,聂总长才吩咐人送李叔林出去。

  李叔林出了会客室房门心里暗松了口气,和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真是累,他今天言语间故意语焉不详误导对方,让对方以为他恋栈权位还想掌管上海几年,希望这样能让他放松警惕,把目光从上海转移出去。

  李叔林走后没多久,林一雄进入刚才的会客室,他坐下让人换了杯茶,继而问对面的亲家:“李老先生怎么说?有给准话吗?”

  “这老狐狸狡猾得很呢,言语间含糊不清的,不知道是不是故布迷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考虑过让新元做他的接班人。”

  聂总长说罢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又问林一雄:“据你所知,李家的子侄里有特别出色,和李叔林关系比较好的吗?”

  “特别出色的倒没有,李叔林身边只有一个侄孙叫李邛,这人能力一般,只是孝顺憨厚而已,并没有什么声名,其他的李家子侄,就没有跟他走得特别近的了。”

  “那上海有他特别看好的年轻人吗?或者他有没有很欣赏的晚辈才俊?”聂总长又问。

  林一雄仔细想了想,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名字,他摇摇头,不可能是那个人,一个出身帮派的混混,虽说得了李叔林青眼,可到底上不得台面,更别说把整个上海交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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