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见面_贵妃母子民国文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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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见面

  郁自安笑了,他其实长得很好看,要不然沐颜以前也不会经常看着他发痴,不过平日里太有威势,显得有些桀骜不驯,让人发自内心的敬畏罢了。

  常平看着主子,也不由得为他高兴,许安山从苏州回来,却差了一步没接到娘娘,主子满心的期待和欢喜落了空,别提多难受了,这次搬来这里,养伤之余竟然还能找到六皇子,当真是苍天有眼。

  还有六皇子,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句以下犯上的话,他原是残缺之人,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孙,早就把自己的一腔慈爱给了六皇子,当然,这也是因为六皇子确实惹人怜爱的缘故。

  果真是嘟嘟,郁自安听着里面儿子委屈的小嗓音,他却很想笑,一是因为嘟嘟真的跟着他来了这个世界,二是嘟嘟找到了,那他的贵妃,想来也能很快见到了。

  “嘟嘟,你不要怕,父皇会救你出来的,好不好,乖一点,呆在角落,我们不哭了啊,一会儿嗓子该哭哑了。”

  嘟嘟听到父皇的声音很有安全感了,他深深地喘口气,吸了吸小肚子,扯着衣服抹了把脸,说话还带着些许颤音:“父皇,我乖的,我不哭,我是男子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我都知道的。”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哇,竟然流血了,于是刚憋回去的哭声又放了出来,去他的流血不流泪,他流血了,真的流血了。

  “父皇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的膝盖流血了,好疼啊,父皇啊……”

  哭声又响起来,嘟嘟的声音很洪亮了,要不然也不会隔着好几座房子把自己亲爹嚎过来。

  他的哭声很有感染力,连带着教室里的其他孩子也声嘶力竭地嚎了起来,其实有些孩子已经哭累了,打算歇歇的,可这么一来,教室里又闹腾了起来。

  连李石群也不由得朝为首哭得像死了爹一样的嘟嘟看去,什么快死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崽子,养得这么娇气,什么叫流血了,不过膝盖上擦破点皮而已,大惊小怪的。

  还一口一个父皇,平日在家是唱戏吗?难不成这一家子还想当皇帝不成?

  郁自安可没想这么多,他一听到儿子说流血了心就有点慌,倒是常平偏偏脑袋思忖一下,六皇子若真有事,怎会哭得这般响亮,一看就是跟以前在宫里一样,稍微受了点伤,就一路哇哇大哭嚎进金銮殿,惹得进宫议事的老大人们都瞠目结舌,其实可能只是摔了一跤,手心有些泛红而已。

  六皇子每次小题大做,偏偏哭得还格外凄惨,仿佛受到了什么大委屈一样,他在御前这么长时间,早就见惯了。

  如今多半也是一样。

  可郁自安不这么想,他是关心则乱,担心儿子真的受了严重的伤,可随着儿子哭丧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就反应过来了,看来现在里面暂时还算安全,要不然这小子不会这么哭的。

  因为说服不了儿子不哭,郁自安索性不管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嘟嘟哭的时候,你越安慰他越来劲,放着不管的话,他哭累了自然会停下的。

  这小子很爱惜自己的,有时候哭的时间长了,自己会觉得伤身体,没一会儿就笑嘻嘻了。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他救出来。

  “卢大虎还没到?”郁自安转身问。

  常平看向门口,聚着的全是神情崩溃的家长,警署的人也围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解救人质,他答道:“应该快到了,这会儿还不到放学的时间,不过已经有人去卢家报信了。”

  接着,他看向教室,叹道:“也不知里面的匪徒和卢家有什么恩怨,说是让卢大虎跪在他面前向他磕头道歉才肯罢休。”

  郁自安冷冽讥笑:“必然是关乎生死的大仇大怨,你以为卢大虎真的给里面的人下跪道歉这事就能了结吗?不会的,卢大虎是什么人,坐着上海巨龙帮的头把交椅,他能轻易给人下跪吗?他的膝盖今天若弯下了,可就算颜面扫地了,就算他为了孙子能屈得下膝,他底下两三万的门人可接受不了。”

  眼下的□□派有个“拜山门”的规矩,许多当地的军政人员和商界人士,都会选择一位帮派大佬,拜入其门下,以便借助帮派势力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帮内把第一个入门的叫作开山门徒弟,最后一个入门的,则叫关山门徒弟,据常平调查,卢大虎自从在上海立足,已经先后收徒约有两三万人,成员涉及士农工商各界。

  这时候的拜山门有两种方式,一是送帖子,称门生;二是开香堂,由别人引荐,征得帮派大佬同意,开具本人的年庚八字,然后定期开香堂,经过三跪九叩、喝血酒、发誓、请客这些环节,才算正式成为帮派人士。

  楚兴帮成立不过月余,郁自安自然不会像别的大佬一样广收门徒,他收人宁缺毋滥,吸食鸦片,贩卖烟草,欺压弱小……这些统统不行。

  所以他的势力现在比起巨龙帮而言,还差得远呢。

  不过帮派大了,人心就难免更难琢磨,底下也更容易生出乱子,这次的事,或许就是这样的乱子。

  常平:“五爷,按您说的,如果卢大虎来了解决不了此事,那小主子他……”

  他们原不必等卢大虎过来再想解救之法的,不过里面匪徒站在死角不出来,他们根本无法举枪瞄准,再加上那人腰间绑着炸药,稍不谨慎,就可能引起爆炸,当下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等卢大虎过来后,想法子把那人引到窗边,然后从外面一举击毙。

  卢大虎不到现场,那人就缩在角落不出来,所以他们只能等人来。

  正说着,外面开过来一辆老爷车,人群往两边让开,车子径直开进学校,在被劫持的教室门口不远处停下。

  接着,里面奔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宽松的唐装,身体看着很健壮,生龙活虎的,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急切而愤怒的。

  卢大虎万万想不到,在上海滩这块地方,竟然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他卢家的人下手,要知道几年前他的独子死在另一拨人手里的时候,他可是血洗了对方满门的。

  原本派去接孙子的管家步履慌乱跑回来的时候,他就猜想到出事了,可没想到有人把算盘打到了他孙子头上,还要让他下跪道歉,上海滩还没人敢这般张狂。

  于是他一边让人去打探劫匪的来历,一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卢家的管家跟着下车,幼稚园的园长连忙跑过来说明情况。

  “卢老爷,听里面那人的语气,似乎是和您府上结了什么仇,可再具体些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您看?”

  卢大虎正要说什么,刘四从另一辆车上跑下来,“虎爷,打听到了,应该是东昌路那块地皮的事。”

  卢大虎眉眼一厉:“你不是说那里可以动工了吗?怎么,里面还有纠纷?”

  刘四脸色也很难看,底下人办事确实太不讲究了,绸缎铺的地皮是很值钱,按成本价折给人家就是了,结果非逼得人一家子家破人亡,不过眼下说这些没用,只能自己先把责任揽下来。

  “虎爷,是我的疏忽,没管教好底下的人,里面的匪徒应是东昌路那家绸缎铺老板的儿子,他家里人前段时间接连去世,这小子不知听了谁的挑拨,想是把账全算到了我们巨龙帮头上。”

  当然,这话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实际上,想也能想明白,里面那人一家子的死,跟巨龙帮脱不了干系。

  卢大虎气急,可也知道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于是转向园长:“我孙子怎么样?他可有受伤?”

  园长支支吾吾:“贵府小公子就在匪徒手上。”

  卢大虎瞪大眼睛,像是要吃了眼前的园长一般,他好好的孙子,送过来上学,幼稚园就这般让孩子落入歹人之手,真是该去死个百遍千遍。

  还有园里的其他孩子,这次可以说是受了他家的拖累,遭了无妄之灾,这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大有来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害了哪家的孩子,他卢大虎在上海滩就平白树了不少敌人。

  即便这次的事情顺利平安解决,之后也得备上厚礼去各家府邸赔礼道歉,这样一想,原本就气怒的心情愈发愤恨了起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孙子的安危,卢家可就只剩这一根独苗了,卢大虎两步上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书文!你在吗?”

  卢书文□□里湿湿的,他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听见爷爷叫他也不敢出声,只小心地看着那掐着他脖子的坏人。

  李石群倒是笑了,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呢,微睨着眼睛看向眼前的小崽子,踢了他一脚,“怎么不说话啊?你爷爷不是叫你了?难不成来的不是你爷爷?”

  卢书文疼得捂住肚子,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爷爷,眼睛里全是惧怕。

  李石群凉凉地看着他:“大声点!你爷爷不是没听见?”

  卢书文缩了一下,连忙拉起嗓子,用力喊了声爷爷,这声爷爷喊得他肚子上的伤被牵着发疼,不过外面的卢大虎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好的,他孙子还好好的。

  于是他试着跟里面的人谈条件,说话很客气小心了。

  “您是李先生吧,真的很对不起,您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手下的人办事不长眼,得罪了您,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家里的铺子我让人重新给您盖起来,您父母和祖母的墓碑我让人重新修整,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我让他们亲自跟您赔礼道歉,到您家人坟前上香忏悔,您要是还不满意,我断他们一只手一只脚,算是给您赔罪。”

  李石群听着名满上海的帮派大佬卢大虎对他好声好气,忍不住讽笑,以前哪儿能看到这种场面啊,这些人一个个高高在上,就连脚边死了人都会嫌晦气,哪里会对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低头,可是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的所有亲人都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憋屈冤枉,即便那些人全部赔上性命又能怎么样呢,要不是有帮派的庇佑,那些街头巷尾的小混子流氓哪敢动辄要人性命,这全都怪卢大虎,成立了帮派,为什么不能好好约束手下呢,他爹多好的人呐,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就那么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李石群的眼睛变得通红,他的声音恨极了,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出哭意来,“卢老爷,别的话就不必说了,您现在在外面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放了你孙子,怎么样?”

  李石群清楚,对于卢大虎这样讲究脸面的帮派大佬,折辱他,让他颜面扫地,才是最解气的法子。

  卢大虎闻言脸色一变,这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自安见状示意常平,常平点头,向卢大虎走过去。

  “卢老爷。”

  卢大虎看过来:“你是?”

  常平指指教室,说道:“我们家小公子也在里面,所以我们家爷想让您配合一下,帮着把里面的贼人引到窗边,他会寻机将人击毙的。”

  卢大虎看向郁自安,挑眉:“有把握?”

  这说的是枪法,若没有足够的本事,贸然开枪,只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郁自安微微点头:“自然。”

  他儿子也在里面,自然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卢大虎看了一眼四周,他老了,手法不行,刘四更擅打斗,枪法就差了一些,其他的手下更不行,眼下似乎只能相信这个年轻男人了,毕竟对方的儿子也在里面,他应是不会置自家孩子性命于不顾。

  于是双方默然达成一致,卢大虎冲里面喊道:“这都好说,你说的让我老头子给你跪下磕头,没问题,只要保证我孙子安然无恙,这个头,我卢大虎磕了又如何?”

  说着,他示意卢府的管家跪在正对着窗户的地方,卢家的管家也六十来岁了,身量跟卢大虎差不多,穿的也是一身好料子,如果没见过卢大虎的人,一时间很难分辨出两人。

  “李先生,您看好了,我卢大虎这就给您磕头了”。卢大虎一边说着,一边在侧面注意着窗户边的动静。

  果然,李石群从角落里走出来了,仇人卑躬屈膝匍匐在他面前的场面,他怎么可能错过呢,看过了这般场面,他才能安心去见父母和奶奶,才好告诉他们一声,他给他们报仇了。

  不过李石群确实没见过卢大虎真人,只在报纸上见过照片,再说隔着一层玻璃,要仔细看也看不太清,何况跪着的那人低着身子。

  几乎是一瞬间,李石群刚在窗户边缘处出现,郁自安的子弹便精准地穿过玻璃,直直打在他拿着火机的右手腕上,接着是第二声,穿过了另一只手的手腕,很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是砰砰几声,门锁应声而落,郁自安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嘟嘟正缩在角落捂着耳朵掉眼泪,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他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肥嫩的小身子已经被拥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后知后觉地,他这才发现抱着他的,是他那个没良心的父皇。

  为什么说没良心呢,因为他哭得这么卖力,这么委屈,父皇后来竟然不哄着他了。

  于是脑子抽了一般,他直接脱口质问:“我还是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了?”

  郁自安心里一紧,像是被人揉捏了一把,他还沉浸在对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毕竟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崽子,结果这小子一句话就破坏了气氛。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般恶心人的话,什么心肝宝贝?他堂堂大楚皇帝,如何会说这般唧唧歪歪的话?还有,嘟嘟一介皇子,怎么能成日把心肝宝贝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于是捏着儿子的胖脸转过来:“嘟嘟,你刚刚说什么?”

  嘟嘟立马怂了,这孩子很识时务了,于是眼泪一擦,笑了,还用自己哭得湿湿黏黏的脸贴着郁自安:“父皇,我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啊,我很想你呢,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呀。”

  郁自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儿子,只能托了托他肥嫩的小屁股,摸摸他的后背,确实这孩子刚刚哭得还蛮辛苦的,让他娇气一下下吧。

  旁边常平不忍直视,主子啊,六皇子还是以前撒娇卖痴的老一套,您怎么就吃这套呢。

  地上的李石群还没死,他双手被枪打中了,接着常平跟在郁自安后面进来把他绑了起来,他嘴里喘着粗气,恨恨地咒骂着,恨自己棋差一招,没要了卢家小崽子的狗命。

  跟在后面冲进来的所有家长都找到自家孩子抱起来安慰,还有抱头痛哭的,卢大虎也不例外,踉跄着步子跑进来,在地上看到自己蜷成一团的孙子,他心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书文,书文你怎么样?”连忙抱起自家孙子,他看见孙子脖间一圈红肿的勒痕,还有肚子上的一块青肿,顾不上别的,赶紧吩咐着去医院。

  而在地上叫嚣的李石群则交给刘四处理。

  刘四想把人带回帮里好好折磨,泄一泄心里的火气,可刚走到李石群身边,就被常平拦住了去路。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刘四后退一步,眼神有些许不快,虽然刚才多亏了对方的人小公子才得以救出,可这并不代表对方能干涉他的行动。

  常平笑得温和,狠踢了地上的李石群一脚,看向刘四:“您别见怪,实在是这人太可恨了些,险些害得我们家小公子伤了性命,如今家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好生带回去教训一番,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四这才有了笑意,看来对方跟自己这边的意思一样,可是今天让他把人带走,万一虎爷问起来,算了,想必虎爷不会计较这么多,毕竟对方今天帮了大忙,人家家里的孩子也是受了他们连累,该让人家出出气的。

  于是他让开路,常平示意两个手下把人抬走,巡警那里他去打点了一下,于是这人饶了一圈,最终被抬进了郁家的宅子。

  郁自安早就抱着儿子回去了,幼稚园里还乱着,因为不到放学时间,还有好些家长没得到消息,所以老师们三三两两安慰着那些家长没来的孩子,嘟嘟在自家父皇怀里喘着粗气,嚷嚷着自己渴了。

  可不得渴了嘛?小嗓子拉着嚎了那么久,索性家里跟幼稚园就隔了几间院子,走几步路就到了。

  出幼稚园的时候,园长看见了这对父子,知道刚才多亏了嘟嘟爸爸,这些孩子才得救的,于是也没拦着,就让父子俩出去了。

  郁自安抱着孩子走回家里,让伺候的下人倒了一杯温水送上来,嘟嘟窝着身子在沙发上咕咚咕咚喝水,喝完了厚脸皮地把自己塞进郁自安怀里。

  郁自安本身就火气大,前几日已经立夏,天气热得直逼夏日,刚才抱着儿子走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黏黏的,现在儿子又死皮赖脸黏上来,一个散发着热气的胖团子,可想而知有多不好受了。

  “你起开一点,自己坐。”

  嘟嘟脸皮可厚了,他偏不,刚见面不久,这会儿可稀罕自家父皇了,于是凑上去唧唧歪歪,拉着郁自安的手摸一摸,又站起来亲亲他的脸,嘴上一点都不害臊:“父皇,我是不是很勇敢,很可爱?”

  郁自安挑起眉头,你勇敢,勇敢的用哭声让我找到你了,嗯,这倒真是不错呢。

  “既然你很勇敢,那怎么还哭得那么大声啊?”

  嘟嘟撇嘴,想办法自己给自己捧场,“嗯,父皇,你不要小看我,勇敢和哭是没有关系的,我当时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哭了之后就好很多了,哭也是很不容易,很累人的,其实你应该心疼我一下的,毕竟我是你的孩子,亲生的。”

  郁自安看他,心想如果不是亲生的,我大概接受不了这样性格的儿子。

  见父皇没有反应,嘟嘟又指着自己膝盖上的伤卖惨:“你都不心疼我吗?妈妈看见一定会安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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