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前有座山_剑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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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前有座山

  看着孩子那张纯真的笑颜逐渐失去了颜色,霜娘这才惊醒一般松开了自己的双手,那个弱小的生命差一点又要夭折在母亲的手中了。

  即使才从死亡的边缘挣扎过,宗静山能想到的也只是这是母亲第一次拥抱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也想要学着母亲的样子给她一个拥抱,霜娘却忽然停止了哭泣,她冷漠地推开了宗静山,在这之后没有再对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不再看他一眼,直到临死之前。

  霜娘用磨尖的烛台捅进了那个男人的喉咙,一下又一下,宗静山依旧安静地待在那个壁橱中,等待着外面的动静消失,等待着他的母亲杀死父亲。

  “你骨子流着他的血,你和他一样,全都该死。”霜娘身上溅满了血,肚子上也破开两个血洞,她死死地看着想要为她擦掉眼泪的宗静山,手中的烛台缓缓掉落,她第一次对着这孩子笑了起来。

  “娘想洗个澡,你出去玩一会儿好吗。”霜娘满是眷恋地看着男孩的脸,站着血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脸上,“娘不喊你回家,你就不许回家,知不知道。”

  “嗯!”男孩开心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亲对他笑了,他要听娘亲的话。

  看着年幼的自己毫无知觉地走出了家门,“娘——”宗静山跪在地上痛苦地哀求着,他多么想要叫住那个无知的孩子不要离开母亲,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迅速远离,看着那个满脸喜悦的孩子身后传来的冲天火光。

  那里传来女人痛快至极的笑声,她开始欢快地起舞,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像是在为她奏乐,周围的人纷纷赶出来救火,唯独年幼的宗静山迈着欢快的步伐向着前方跑去,任由一切都被火焰吞噬。

  “娘,别丢下我,娘,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崖余山上有一个小小的破落道观,门前的石像早已被千年的岁月侵蚀,辨不出从前的形状,只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木,其冠如盖,将整个道观都掩在了身下。

  这树长得颇为奇怪,面向道观的那一面生机蓬勃,翠意动人,其余大半的身体却是彻头彻尾的枯木,可无论山风如何强劲,那些早已枯死的叶片都紧紧抓着枝丫,只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好像一具已经死去千年的干尸,看上去诡异而渗人。

  道观所在是一座极为陡峭的山峰,接近山巅的地方仿佛被人削了一半的山头,留出了一块平整的空地,道观就镶嵌其中。因为位置高,到了白日总有云雾缭绕,夜里却是漆黑一片,除了一条小路通向山脚,四周俱是万丈悬崖,看一眼都要令人魂飞魄散。

  一连几日,江河都守在宗静山的床前,因为失血和高热不退宗静山一直昏迷不醒,还总是不时痛苦地哭泣着,眼睛的伤口一次次裂开,再换药又是更痛苦的一轮折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眼泪怎么都流不尽一般。

  江河显得极为耐心,每日用芦苇管灌进些药汁,再用柔软的棉布一点点湿润昏迷之人干裂的嘴唇,总归她在这山里也无事可做,照顾一个病人也算是打发了时间。

  老黄牛殷切地盼望着宗静山好起来,因为那样的话阿江或许会开心一些。

  一直以来这山中只有它和阿江陪伴彼此,可它不会说话,阿江也总是很安静,有时一连数月都听不见她说一句话,除却山风拂过吹带起枝叶碰撞的沙沙声,这儿一片死寂。

  若是有个人能陪着阿江,是不是她就不必再等待远山的那一声归雁。

  见宗静山的脸色较之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老黄牛正在观前的空地上小憩,听见女子的脚步声便抬起了头,看得出来它已经很老了,面上的毛发都已经枯白,一双漆黑的牛眼竟叫人看出几分慈祥来。

  江河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毛茸茸的头顶,依靠在它的身旁,鲜红如血的残月高挂天际,江河有些遗憾地看着夜幕,轻声道,“今夜无星。”

  老黄牛哞哞叫了几声,用它的大脑袋拱了拱江河的手,它不想看到女子神情中透出落寞之色,江河微笑着回望着它,“今夜无星,便等下一夜吧。”

  老黄牛居然点了点头,一人一牛静默无言的看着漆黑天际,相互依偎着,沉入了梦乡。

  宗静山醒来时,身体传来撕裂的痛意犹如被人放在火中炙烤,眼睛处传来的剧痛深入骨髓,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炉鼎中被熬煮着,之间不过是在死前的一场幻梦。

  有推门声响起,阳光伴随着湿润的山风一同涌进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醒了吗。”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宗静山耳边响起,虽柔和却也如山间冷彻的泉水,淡漠而无情。

  宗静山下意识想要回答女子的话,喉咙却干涩地厉害,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也因此带动全身的伤口再次撕裂般地疼痛,一时间额上满是冷汗,狼狈不已。

  江河小心地扶起他,喂给他一杯温热的水,这才舒缓了他干涸的喉咙。

  男子无力地依靠在江河的肩上,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与虚弱反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俊美风流之态,任凭山风卷起,两人青丝缠绕,显得缱绻动人,只是那白玉似的脸庞上渗血的绷带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让人不由觉得心生可惜。

  从漫长的黑暗与疼痛中清醒,宗静山艰难地将自己的思绪从混沌中抽离,他颤抖着伸手去摸自己的的眼眶,哪儿空空如也。

  “你的眼睛被人挖走了。”见宗静山失魂落魄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江河扶着他慢慢躺下还好心地为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若不是听见江河的声音,宗静山险些要再次陷入心中魔障,只是他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被一位陌生女子救下:“多谢道友相救,救命之恩昊天罔极”

  宗静山还没说完就又咳嗽起来,他渐渐记起了自己缘何会在此处,也自然猜到是被身边这人救下。

  炉上正熬着药,草药的苦味已经渐渐弥漫开来了。

  江河将他按回被窝又替他捻好被子,坐回了炉前,淡淡道,“我并非修士,几日前在山间放牛时见你落在溪水中还有些气息,不过顺手而为,若要感谢便谢谢我家蛮牛儿吧,是它扑蝶迷了路才遇见了你,也是它背你回来的。”

  宗静山哑然,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周身灵脉俱损,再无半点灵力,也感觉不到半点灵力存在,他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对方也是修行中人,想起纷纭秘境乃是凡人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处,或许他正是因为落进凡人界才得以幸存。

  说话间,老黄牛就将头伸进了屋子里,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宗静山的手,似乎是在邀功。

  宗静山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温柔地摸了它的脸,“也多谢蛮牛儿救命之恩。”即便是知道自己修为尽废再无重登大道的可能,宗静山也只是对着老黄牛的方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没有一丝颓然与怨恨之色。

  江河侧头看了一会儿,端起放凉的粥碗,“张嘴。”

  宗静山听话地张开嘴,露出淡红的舌尖,一勺温度刚好的药粥被喂进嘴里,他的脸突然变得滚烫,整个人像是只熟透了的虾子。

  “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自己来便是,不敢劳烦恩人。”宗静山挣扎着想要起身,他虽然目不能视,可听着声音也知晓恩人是一位年轻女子,他自幼恪守礼仪,从未与女子这样亲近过,更未像现在这样失礼过。

  “我名江河。”江河放下粥碗,掀开了宗静山的被子,她垂眸看着绷带上新渗出的血迹,有些已经染在了被子上,于是她干脆揭了被子,“你刚刚乱动,伤口又裂开了,这被子我得拆了去洗。”

  宗静山只觉得身上一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此刻除了绷带什么都没有,既羞又愧。

  “抱歉。”宗静山知道自己给人添了麻烦,他身上伤口遍布全身,处理伤口时估计早就被看光了,却还在这里故作矜持,弄脏了人家的被褥。

  “我姓宗,名静山,是”是什么呢,他曾是重渺派的大师兄,现在不过是一个宗门弃徒,无归之人罢了,恩人是凡人,何必将她牵扯进这些。

  见他面上犹豫之色,江河也不在意,“无论过往如何,现在你我都只是山中客人。”

  江河替他换了两处出血严重的伤口的绷带,又将被子盖了回去,在此过程中,宗静山僵直着身体,不敢动作,生怕又给江河添麻烦。

  换完药,江河又继续给他喂粥,“你乖些。”

  不知怎的,宗静山竟听出几分安抚的意味来,仿佛他只是一个生病的孩子,在被人耐心的哄着。

  “嗯。”宗静山乖巧的点头,泪意刺得眼眶处的伤口生疼。

  江河看见他脸上又血泪流淌,便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吃完药很快就能好了。”

  “嗯。”重伤未愈之下,即使只是才醒来一会儿,也已经疲惫至极,再疼痛和无尽困扰的思绪中,宗静山似乎又听见了梦中的歌声,和那一点一点落在心口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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